2017年5月,工作两年以后,我想要转行数据科学家,于是辞职参加了一个数据科学魔鬼集训营。
集训营时长三个月,学费16000美金,因为是从早到晚的魔鬼式集训,已经工作的人想报名必须辞职。
没有了收入,为了省钱,我离开了之前住的有着7个大游泳池、每月1550美金的豪华公寓,搬到了旧金山一个每月650美金的客厅。
650美金在旧金山是什么概念?它的概念是我过去三年来从来没听说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房租比我低——因为我的“房间”是窗帘在客厅围起来的一块空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2017年6月到9月学习期间我没有休假,没有娱乐活动,除了周末早上长跑,其余时间都是如痴如醉的学习。
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学习,我会在周三和周日晚上给自己炒一大锅菜,蒸一大锅米饭,保证够我吃未来三天的分量。
我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前出发去学校,出门前把足够两顿饭的分量装进饭盒,到了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间就用学校的微波炉加热一下。
2017年9月15日我从集训营毕业,毕业后是新的攻坚战——我们的目标是攻下数据科学家的工作。于是我开始不分昼夜的刷题、投简历、面试。我依然每天去学校自习,和同学们一起并肩战斗,讨论题目,互相打气。
我本身统计和计算机基础都不强,所以一直面试,一直被拒绝。我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的找到工作告别“战场”了,到了2018年年初,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每天去学校自习。
我一般坐有轨公交电车去学校,因为住的地方靠近这条公交线路的起点,我每天上车都能找到座位。我喜欢找一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然后开始看当天计划学习的内容、打印出来的面试题目,或者听podcast。
数据科学家的面试流程中常常有一轮和其他工作岗位不一样的形式,叫作takehome(回家作业),也就是说公司给你一套题目和数据集,要求你在规定时间内解决一个数据分析问题。比如预测用户转化成付费用户的潜力,或者根据分析给一套有数据支持的战略建议。
有一次一家挺喜欢的公司给了我48小时的时间做他们公司的takehome作业。我第一天做了一部分,第二天做到晚上还是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做的更好,不知不觉就在学校留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我一般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离开学校,因为过了十一点就没有有轨电车了。坐地铁又不安全,光是从学校走到Montegomery地铁站短短十分钟的路,就会遇到很多流浪汉和路边闲逛的奇奇怪怪的人。Uber就别想了,坐一次得花好几顿饭的钱。所以那天我决定在学校过夜。
半夜的学校里只有两个人类——我和一楼大厅的保安。我坐在三楼靠近街道窗边的位置,借着街灯让身边环境不那么暗。我想抓紧最后的几个小时把作业做的更好。
街道正对面是一个酒吧,十一点多正是生意刚开始的时候。一群年轻人穿着清凉的衣服,排着队,等着走进那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大门。队伍中的人时不时吹声口哨,或者大声笑着叫着。我皱了皱眉,戴上了耳塞。
保安每隔一段时间会四处巡逻一圈,我不想让他看到一个女孩子凌晨还独自坐在电脑前,于是我把阵地转移到了一个用于打电话的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只有一个长椅和一个可以用于放电脑的小台子,长椅是软的,坐着不算难受。我最喜欢这间会议室的一点是,小会议室是长条形状,如果门是关着的,外面的人从门上的窗户看不到坐在角落里的人。于是我窝在小会议室的角落,继续完成我的作业。
凌晨四点,我觉得作业可以拿的出手了,于是我把结果发给了招聘经理。长舒一口气,比截止时间提早5个小时交,终于可以睡觉了。
我把长椅一端的手枕当作枕头,它看起来有点脏,于是我戴上了卫衣的帽子。没有被子,于是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我塞上耳塞,关上会议室的灯,蜷在一人宽的长椅上。
迷迷糊糊中睡到六点多,实在睡不着了,我决定坐早上刚开班的地铁回家。
第一次走在清晨的旧金山市中心街道,安静而又脏乱。没有繁忙都市人的脚步,没有奇奇怪怪的人的吆喝,只有清洁工忙碌的身影,以及躺在冒着热气的窨井盖旁和可以避风的店铺门口睡着的流浪汉们。
27岁的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存款,没有对象,没有家庭,没有房子,只有几个未到来的面试,和一张在客厅里用帘子遮起来的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离流浪汉并不遥远。
想到自己面试了几十家公司都挂了,过了人生的四分之一还一事无成,要是未来一个月之内找不到工作,还会付不起房租、签证过期、不得不卷铺盖回国……那段时间我的泪腺变得特别发达,虽然意志上知道自己肯定能坚持下去,但眼泪总是不争气的掉下来。
感到生活艰难的时候,我时常想起关于2012时独自在上海实习的碎片记忆。我总会想:“那时候我都做到了,现在我肯定也可以的。”
我在武汉读的本科,武汉高校数量全国排名第二,但是大公司很少,好的实习机会更是难找。我在各大网站上四处海投,只拿到两三个面试,最后在上海汉高施华蔻找到一个实习机会。
我实习的部门是市场部,市场部就像外企里的“消防队“,每个市场人都像是“消防员”,随时准备扑到哪儿去“灭火”。上面下达的任务永远是“紧急任务”,时不时就是“10分钟后做完给我”,每天上班都感到心跳加速。我老板是肯定996的,我作为一个实习生偶尔也要996。
因为工作强度太大,我经常到了晚上很晚还不能吃饭,导致肠胃出了问题,害得我妈无比担心,专门跑去上海陪了我一段时间。有次工作上遇到令我不爽的事,心情实在难受,上厕所时在隔间里哭了出来,哭完了擦干眼泪,继续回去“灭火”。
如果下班时间不是太晚,出公司时天还亮着,我就会特别开心。我会到小杨生煎点一份生煎,或者鸭血粉丝汤,正儿八经吃个晚饭,吃完饭去旁边的复旦大学找个教室学习。
为了工作效率更高,我专门买来Excel教学书籍学习,为了知道怎么在职场混,我专门啃职场管理相关的书。快到睡觉时间了就走回家,躺在8平米的隔断房里睡一觉,准备好迎接第二天的狂轰滥炸。
市场部总监在我第一天入职时对我说:”If you can survive here after six months, then you can survive very well anywhere.” 我不确定自己完全survive了,我觉得我是被工作和压力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几个月,但是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无比宝贵——
那些努力奋斗的日子,那些躲在厕所里哭然后擦干眼泪出去继续工作的时刻,让我知道我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强,也让我在遇到困难时时刻提醒自己,你以前都挺过来了,以后也一定可以。
当然,2017年参加数据科学集训营以及后来大半年的面试最后取得的结果是,我得以加入我当时最最梦寐以求加入的公司,Airbnb。这段经历让我对自己承受挫折的能力有了更大的信心,并且还收获了意外惊喜——这极其困苦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的金钱观。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从总是网购的“快递女王”变得不再花钱如流水,每个月能存下50%工资。我还开始认真学习并实践理财,不到一年就有了可观的存款。
虽然我的收入相比辞职之前翻了不止一倍,我对物质的要求没有什么变化——我的同事们都难以相信,过去三年我一直住在那个每月650美金的客厅,因为我觉得我不再需要豪华公寓,而且我也不想把钱花在房租上。
我感谢我经历过的困苦,它们一次又一次的打磨我,帮助我认识自己,改变自己,变的更加强大。我会将这些生活赐予的礼物一一珍藏,它们将是未来的我巨大的财富。